第98章 草原杀戮

    隆冬时节草原，举目远望之下全是素白的冰雪和灰白的天空，整个天地仿佛浑然融成了一体，只有极远处那连绵的群山在天地交接处扯起了一道蜿蜒的黑线。

    一处由几十顶格尔斯（蒙古包）组成的牧民营地此时已经升起了数道炊烟，十几个妇人正挎着箩筐，将晒好的牛粪拣到各家火灶里准备生火做饭。

    忙碌了一天的男人们则躲到了厚厚的毡墙里面，一边烤着火，一边喝着自家女人刚刚热好的马奶酒。

    营地中间最大的一顶格尔斯里，一个须发全白的蒙古老人正坐在门口认真地挤着羊奶，一个满脸红黑的小孩则咬着手指，直盯着乳白色的液体流起了口水。

    老人挤的极其仔细，直到挤干了最后一滴，才笑呵呵地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孩童说道：“勒图，去吧，将这桶奶拿给你的额吉。”

    男孩很是听话的拎起了接奶的木桶，费力地向着门外走去。

    看着自家孙子日渐壮实的背影，老人满脸的褶皱仿佛都要舒展开了，这些男娃才是部族壮大的希望，等来年开了春，一定要叫自己的两个儿子多生上几个娃娃，到时再随着大汗抢上几次明人的商队，这养活孩子的花费也就足够了。

    想象着自己部族美好的未来，老人又咧嘴笑了笑，一口将矮几上已经微凉的马奶酒全都倒进了肚子。

    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老人抬头看到对面毡墙上那幅由牛毛制成的成吉思汗像居然有些歪了，轻轻骂了一句儿孙们怎会这般不小心，便将刚刚倒好的酒碗放下，慢慢起身向着毡墙走去。

    还没走了一半，老人忽然感觉整个毡房发出了几下轻微的震动，猛地回头看去，放在矮几上的酒碗正有节奏地与桌案发生着细微碰撞，还发出了嗡，嗡嗡的声响。

    瞪大了双眼，老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酒碗内抖动得越来越激烈酒水，耳朵也听到了不远处传来阵阵闷雷般的轰隆声。

    而此时的营地内更是已经乱成了一片，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哀嚎，孩童的啼哭早就响成了一片。

    一把拔出挂在墙上的弯刀，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兵器，老人的内心也得到了一丝安慰，忽地扯开门上厚厚的毡布，赶忙冲到了营地内。

    “阿古拉、巴勒，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儿子们，想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个寒冷的季节突然冒出来袭击他的部族。

    “阿布、阿布……”

    一个身穿皮袄，手持弯刀的蒙古汉子快步跑到了老人身前，气喘吁吁地说道：“阿布，大哥已经带着人冲出去了，这群人看着不像是我们草原上的部族，他们也不像劫掠的马贼，只要看到咱们的人就杀，根本就不跟我们答话！”

    “什么？”

    又用力握了握手里的弯刀，此时的老人也猜不透这群袭营者的身份；一般来说，若是其他部族想趁机偷袭或者驱赶自己的部族离开这片草场，总会给对方留下说话谈判的机会，毕竟在这草原上求生本就不易，能少一些杀戮，自己的族人也能少损失一些。

    而那些呼号如风的马贼，一向只对往来草原间的商队感兴趣，劫掠草原部族的事情不是没有，但也极少会轻易杀生；毕竟，他们抢劫得来的物资总是需要销赃，这草原上的大小部落更多时候就是他们的客户，也有少数的几个部落私下干的就是抢劫商队的营生，又怎会随意对着自己的同胞下手。

    一把揽过自己小儿子的肩膀，老人一脸严肃地说道：“巴勒，我的好儿子，你的大哥恐怕已经去见腾格里了，咱们的部族只怕已经逃不过这一遭劫难了；我的好儿子，趁着这群恶魔还没彻底地围上我们的营帐，你赶紧骑上最好的快马，去向大汗报告这里的情况，大汗一定会为他的子民报仇的。”

    巴勒闻言却是没动一步，只是红着一对眼珠说道：“阿布，要走咱们一起走，我就是拼下这条性命，也会带着您杀出这里……”

    “啪！”

    在巴勒惊愕的表情中，老人狠狠地抽了自己儿子一巴掌，跺着脚怒吼道：“你这个混蛋，你阿布我已经活了六十多岁，跟着你只会成为你的累赘，弱rou强食本就是草原不变的真理，今天便是我们部族的劫难，你冲出去了，我们的血脉还能延续，要是等营地被围死了，一切可就全完了！”

    说完，老人又一脚踹倒了自己的儿子，便扭过头，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巴勒从地上爬起来，黝黑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冲着自己的父亲磕了几个头，又一把抱起躲在马圈后面的儿子，头也不回地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

    而就在巴勒奔出营地不久，这群突然冒出来的骑兵终于呼啸着冲杀进了乱成一片的营地，一支支箭矢夹着尖利的破空声，开始无情地收割起营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老人看准了一名正在追杀族人的黑甲武士，奋力地挥动起手里的弯刀，嘶吼着向着武士的脖颈处砍去。

    那名武士赶紧把头一缩，当啷声中，弯刀却只砍下了武士的头盔，露出了一个十分丑陋，梳着一个金钱鼠尾的脑袋。

    似是被老人的一击所慑，又像是突然没了头盔受了凉气，武士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又狞笑着挥刀冲向了老人。

    “你，你是女真人！”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老人惊呼着架刀格挡，他这才发现，这群袭击自己的骑兵，每个人的头盔或皮帽的后面，都拖着一条细细发辫。

    一个不留意，手中的弯刀被一下磕飞，小腹上也被狠狠地划了一刀，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老人一下瘫坐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茫然看着周围已经起火的营地，看着这群沉默，又毫不留情地收割自己族人性命的魔鬼，老人内心就像正在遭受到了千支利箭的刺击，一阵阵的绞痛从心口的位置传遍了全身。

    ……

    埃落定，茫茫的草原又复归于平静，营地的不远处，数十匹战马正在用头拱着地上已经毫无生气的主人，仿佛这样便能将他们唤醒，继续骑着自己驰骋在这一望无际的莽原之上。

    营地内，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地面似乎正在证实着刚才这场杀戮的存在，一名骑在黑色骏马上的壮汉看着面前被生擒的五名蒙古壮汉，解下腰间的酒囊，将战刀上残留的血水用烈酒冲下饮尽。

    “贝勒爷，此战一共斩杀三百二十二人，擒下的除了这五个人，后面还有四十六个妇孺；奴才刚才审问过了，这老者乃是此部族的头领，他的大儿子已经被您一箭射死，小儿子带着他的孙子已经逃了。”

    刚才被老人一刀打掉头盔年轻武士拖着细细的辫子，恭恭敬敬地对着马上的壮汉禀报起了“战果”。

    壮汉眉头一挑，驱马来到了老人身前，刀尖抵向了老人的下巴，冷声问道：“向东，下一个部落的位置。”

    老人将头歪向一边，向着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并没有理会壮汉的问话。

    刀尖指向了五名俘虏，被称为贝勒的壮汉说道：“谁说，谁活，不说……”

    随着壮汉的手臂挥动，刀锋划过地上老人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涌，老人双手捂住脖颈，口中唔噎地发出最后的声音，“为……为，什，么……”

    看着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响的族长，几名蒙古汉子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身后看押的武士用刀柄狠狠地抽打到了关节处，怎么也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自远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两匹战马快速的冲到了众人面前。

    “吁……”

    马上的骑士皆是身披白袍，各自战马也裹着一层白布，只是最前面的那匹马上，那一大一小的两颗头颅已经把马匹的前胸彻底侵染成了红色。

    “怎么？还没问来吗？”

    白袍人对壮汉的进展似乎很是不满，冲着壮汉发问道。

    刚才还威风凛凛，杀伐果断的壮汉居然一下变成了温顺的绵羊，对白袍人拱手施礼道：“大人放心，小人这就处置妥当！”

    扬手举起了马鞭，白袍人不耐烦的说道：“不必了，全部杀掉，地上的也要挨个补刀，千万不可泄露了尔等行踪！下一个部落，已经有别人前去清理了，此间风雪甚大，几日里也不会有人前来，尔等可在此处修整一夜，再有行动，我等自会与你联络！”

    说完，白袍人解下两颗头颅丢在地上，策马向着远处去了。

    等白袍人走远，那光着头的年轻武士上前一步道：“大哥！咱这戏不用演了吧？”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壮汉没好气的说道：“还演个屁，四狗子，领着你的人，赶紧处理掉这些鞑子，咱弟兄们还得去赶下一个场，没见刚才二位大人已经很不满意了吗！”

    四狗子嘿嘿干笑了几声，又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说道：“大哥，不是小弟多嘴，咱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部落足足屠了七八个，那可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咱们这头剃的，是不是有点脱裤子放屁了？”

    “放你娘的屁！”

    扬起鞭子狠狠抽了自己兄弟一下，壮汉没好气的说道：“就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还好意思说屠了个干净，哪次不是靠着两位大人给你们擦腚；要是你们争气，咱老子的还用剃这个脑袋，还不是怕你们漏了活口，耽误了李公公的大事？”

    四狗子一缩头，又捡起地上的头盔弹去上面的雪土，小声嘀咕道：“这李公公更怪，咱这几支草原上好汉，纠集起来都能和插部较量一下长短，如今只在这里屠戮这些小部落，岂不是显得大材小用哩！”

    “你……”

    见大哥扬起马鞭又要抽自己，四狗子赶紧跳到了一边，指挥着一众手下招呼起了剩下的俘虏。

    听着营地内传出来的声声哀嚎，壮汉又拿起酒囊狠狠灌了一口，对身后的其他人吩咐道：“等老四那边完事儿，咱们就去那边的山坡上扎营，这里除了马匹，剩下的只要金银，牛羊能吃就吃，吃不下的全部杀掉。”

    说完，壮汉一拨马头，向着远处去了。

    内官监收买的草原马贼。

    就在朱由校出发的前三天起，李永贞便将控制下的数支马贼的近万人马编成了六队，沿着朱由校的行军路线，对沿途方圆五十里的大小蒙古部落展开了屠杀。

    为了配合李永贞的行动，西厂和夜枭营也派出了两百余名高手随行，做的便是捕杀各部的漏网之鱼。

    至于叫这些马贼全部换上了女真的服色，剃上女真的金钱鼠尾辫，则完全是朱由校为了防止一旦有人逃了出去加上的最后一道保险；反正他准备扣给后金的屎盆子很多，再加上一个也不算什么。

    朱由校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出兵，一则是想给黄台吉来个出其不意，二则也想利用这群内官监收买的马贼，好好的给蒙古各部找些乐子；毕竟自己那位便宜丈人开春就要大举西迁，自己多少的给他清理清理“门户”，也算自己这当女婿的给他尽“孝心”了。

    再加上这个时节上的草原大小部落基本都会躲在自家的营地里过冬，大雪更是成了明军秘密行军的掩护，虽然天气是冷了些，路也难走了些，可对于一人三马的静塞军来说，这点困难还是能够克服的。更何况，这群马贼还能不时地将劫掠来的各种物资和战马留在沿途，这一路上虽说也有一些人掉队，但总体上对士气的影响并不大。

    至于一旦各部会拿这些伪装成建虏的马贼去和老奴说事儿，那可就完全不在他小朱皇帝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毕竟，这蒙古和后金之间的纠纷，还得你林丹汗这位蒙古各部的“共主”去和他努尔哈赤磨牙才是，大明是文明之邦，怎会轻易干预你们两家的“内政”。三斤九两的大明之天启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