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识情知趣温体仁

    见到书证，一众朝廷大佬们全都面面相觑，这孔末之事虽说仍旧是模棱两可，但究竟是“乱孔”还是“灭孔”，结论全在朝廷一张嘴上，就看皇帝本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眯眼看了半天，朱由校把手一挥道：“王体乾，拟诏，曲阜孔氏，恃天恩，罔顾朝法，多行欺民，鱼rou乡里之举；朕念先圣血脉，不忍加刑，然自其家主胤植以下，其阖族上不思报国，下不思君恩，先有密结私党，谋废立事；今又枉害人命，逼反百姓。其狼子野心，比类兽，其jian邪恶行，令圣人蒙羞。若朕故纵其jian恶，则上愧祖宗先贤，下愧黔黎万民。且圣人之学，乃国朝万民教义，岂可令财狼之辈窃据；今昭告天下，除孔胤植衍圣公之爵，赐死，曲阜孔氏九族，皆下狱待有司论罪。”

    房壮丽、来宗道、张瑞图，包括还在地上瘫着的李国普，听到这道圣旨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施鳯来眉头一皱，想了想也没说什么。

    至于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温体仁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只是很有些不屑地扫了其他几位朝臣一眼。

    见众人没有提出疑义，朱由校笑了一下继续道：“命内阁次辅施鳯来、刑部尚书温体仁为钦差大臣，及山东之乱平后，即赴曲阜代朕拜谒先圣，为圣人血脉传承，二卿当遍查孔门历代诸籍宗谱，理清圣人血脉传承，当以圣人嫡亲血脉承继圣人道统。此举，为国朝万载千秋之事，望二位卿家无负于朕与天下万民。”

    你们不是叫朕不要杀戮过甚吗，那朕就留他曲阜孔氏九族一命，但圣人的血脉传承又必须梳理得清清楚楚。

    这件事，那可不只是朝廷在帮他孔家理清血脉正朔，而是关乎你儒家正统传承是否被人窃取，圣人的嫡亲血脉是否被狼子野心之辈搅乱的大事。

    而屋内的大臣们虽然对皇帝选派温体仁还是有些不满，但施鳯来一直表现得还算中和，由他来主持倒是没什么异议。

    这些大臣们也知道，要是依着皇帝以往的性子，只怕曲阜孔家早就落了一个“一体斩绝”，既然皇帝退了一步，那这可就算朝臣们又“进了一步”，要是再不识抬举的逼迫皇帝，只怕还会适得其反，所以众人也全都闭口不言，对这两道旨意算是默认了。

    见第一步的目的已经达到，朱由校笑了一下继续道：“传旨山东行军大都督袁可立，速调兵马弹压各地教民，凡入白莲邪教者，夷三族；其大小教首，一经擒拿，九族不赦。”

    “调静塞军、白杆兵、神策军为平乱王师，以曹文诏为主将，马祥麟、周遇吉为副将，即赴山东平乱！”

    安排完了一切，各位大佬又纷纷向皇帝施礼告退，一个个都各怀心事的走出了大殿。

    温体仁上了自己的马车，心里盘算着真去了山东该怎么叫施鳯来这条老狐狸按着自己的心意来黑死孔家。他却没注意，这马车出了西苑正门，只兜了一个圈子，却又绕回到了西苑东面的一处隐暗侧门。

    “大人，您该下车了！”

    马车突然停下，温体仁正想发问，却听到一向恭顺的车夫竟主动给自己下起了命令。

    温体仁很是不解和疑惑地撩开马车车帘，迎面却看见两个年轻太监正笑吟吟地站在车前盯着自己。

    立马露出一个笑脸，温体仁连忙抱拳施礼道：“二位公公请了！”

    其中一个太监咧嘴一笑，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温部堂，皇爷正在里面等着您那，奴婢们也是没法子，这才暗中告诉李四把您老的车驾赶到了此处！您老放心，这个人，您日后就见不到了！”

    心里一寒，温体仁这才明白，感情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车夫李四居然是他西厂的密探。

    脸上仍没表现出什么波澜，温体仁又施了一礼道：“有劳公公费心，都是为陛下办差，不妨事，不妨事！”

    不知从哪摸出一方手帕，这名说话的太监遮掩了一下口鼻，咯咯笑了几声说道：“哎呦！要不怎么说您温大人深得圣心哪！就冲您老这份养气的功夫，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就是比不得哟！”

    很是有些妩媚地冲着温体仁挥了下手帕，这名太监扭头冲着车夫李四道：“你也听见了，还不谢谢温部堂的大人大量，你可要知道，刑部下边的几个铁捕，那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温部堂要是怪罪，那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李四闻言，赶紧向着温体仁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部堂勿怪，小人职责所在，自当尽忠陛下才是，今天既然露了底，只求大人万勿怪罪才是！”

    温体仁的心里早就一万只羊驼飞奔而过，这群阉货果然够阴，自己还没怎地，就先把这报复的路给堵死了。捎带脚的，还挑拨了一下自己跟李四间的关系，自己就算想从他口里套出府内还有何人，现在看也是不可能的喽！

    还有这李四，老子平时待你可是不薄，你小子怎就一点口风都没漏出来。

    不敢去擦额头上的细汗，温体仁自袖内摸出三张百两的银票，笑着塞进那名太监的手里道：“有劳公公在此等候，些许心意，还请公公不要推辞！”

    抽出其中一张递到李四手里，这太监笑了一下道：“拿着吧！这可是温部堂赏下来的，咱们这当奴才的，大人们赏脸，自是要兜着才是……”

    李四的眼里闪过一丝精芒，面上却恭恭敬敬的接下银票，又向着几人施了一礼，便翻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了。

    “温部堂，咱们这就走吧！可别叫皇爷等得急了！”

    温体仁一听，赶紧把目光收起，很是恭敬的说道：“公公说的是，如此，便有劳二位公公了！”

    惟扬殿内，朱由校正翻看着那本《孔氏宗支图记》，听到温体仁到了，合上书册笑着说道：“叫温爱卿进来吧！”

    一进大殿，温体仁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口中更是带着哭腔道：“陛下，臣该死，臣死罪，臣罪该万死……”

    咦了一声，朱由校很是好奇地问道：“爱卿这是作何？有什么事，先起来再说！”

    向左右摆了下手，立刻就有两名太监上前将温体仁扶到了一张圆凳上。

    听温体仁说完事情原委，朱由校眉毛一挑佯怒道：“方正化，你，这是你的人吧！你给朕好好解释解释！”

    方正化也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赶紧跪伏于地，拜了又拜道：“皇爷明鉴，自承天门之变后，皇爷命老奴一定要护得诸位大人万全，这李四，便是在那时奉命入得温大人府中保护温大人的。”

    “且温大人公忠体国，实乃我大明栋梁之臣，老奴早就想将李四给撤回来，今天也是恰逢其会，何况此事由始自终都是正大光明的，也就没去瞒着温大人！”

    温体仁的心里又是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要不是十个温长卿都打不过半个方正化，老温现在真想上去狠狠揍方正化一顿。

    哈哈大笑两声，朱由校好似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道：“对对对！这事闹的，看来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皇帝摆明了和稀泥，温体仁也不敢真就得罪了方正化，二人互道了一番歉意，便又恭恭敬敬的各归本位，只等着皇帝发话！

    笑着敲了敲桌上的书册，朱由校问向温体仁道：“爱卿此去曲阜，当如何处置孔府之事！”

    温体仁一愣，拱手拜道：“陛下，施次辅乃此行钦差正印，如何论处，是否当询次辅？”

    朱由校摆了摆手，命方正化将一封书信递到温体仁面前道：“施阁老是知道进退的，你这一行一到曲阜，施阁老便会托病不出，这理清孔门血脉的重担，只怕还得落在爱卿肩上！”

    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温体仁连忙跪拜道：“陛下明鉴，臣素来愚钝，唯知尽忠陛下尔，臣斗胆，此间之事如何去做，还请陛下圣裁，臣自当尽力去做就是！”

    识趣，这就叫识趣！

    怪不得他温长卿能稳坐崇祯朝首辅之位八年，就冲他这份识情知趣和行事间流露出来的卑鄙jian诈，这满朝文武还真就没几个能玩儿得过他老温的。

    不过朱由校不是崇祯，温体仁所处的政治环境也跟崇祯朝大不相同，再加上这次他主动蹦出来，就冲他大刨孔家祖坟的举动，只怕朝臣里也没几个敢再跟他结党营私去了。要是有，那也不过是臭味相投，朱由校连甄别都能省了，要是听话也就罢了，不听话，直接一窝端掉，估计也不会冤枉了几个。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笑着说道：“方卿，朕听说你近来通读五代及宋史，对此事可有可教朕？”

    方正化闻言，忙施大礼道：“老奴不敢，但老奴遍观史书，这‘孔末灭孔’之事，只怕就是真的……”

    喔了一声，朱由校接下话头道：“继续说，说错了不要紧，温爱卿乃国朝饱学之士，自会匡正汝之错误！”zWWx.org

    方正化回身冲着温体仁一笑道：“温大人见笑了，据老奴所查，这孔氏一门，只怕自孔末灭孔之后便早已绝嗣，那孔仁玉，其实就是张仁玉。到元仁宗时，衍圣公孔思诚被仁宗所废，那被蒙元所立的衍圣公孔思晦，其身份亦是可疑。”

    “思晦孔门嫡出之位，实由蒙元判定，其广宣“孔末乱孔”之事，并构“外家以乱孔”，无非转嫁世人关注，消弥其继衍圣公位之疑尔。”三斤九两的大明之天启帝国